陋居阁

浮城

浮城

 

Chapter 1

 

半夜打电话给豪,只听着对方迷迷糊糊接了电话:“喂………………“拉出一个长长的尾音。我说:“看着这里阳光正好,突然萌发出要和你好好说话的冲动。”

 

“有病。”听着要挂断电话,我急忙抢着开口:“别挂!我和你说件事情。”他不耐烦地说:“有屁快放!”

 

“今日刚和女友分手,心情抑郁……”

 

“关我屁事!”

 

“我是寻思着,你鬼主意比较多,怎么才能有礼貌有效率的报复她。凭你的智商不用想得太复杂,只要达到目的就成。”

 

“……哥你也忒缺德了些,报复还要讲的彬彬有礼,依我看你直接匿名写诅咒信得了。”

 

“呀,干这事要折寿的,我不干!”

 

“那就别干了,自己个儿听苦情歌去吧。”那厮没良心的把电话断了。我单独一人握着嘟嘟发出忙音的手机立在街头,颇有秋风瑟瑟之凄凉感。没凄凉多久,豪回拨我:“你说你被甩了,是真的?”我正色言:“我系说分手,不系被甩。”豪怒道:“少来!说!哪个不长眼的敢甩我哥!?我非要揍她一顿不可!”我心情抑郁地挂了电话。

 

半晌他发来一条短信:哥,吱一声啊。我回了一个字:乖。心里到底舒畅了些。

 

我和豪从会说话起就开始看对方不对眼,小事吵,大事打。我所有的良好修养在他面前皆作鸟兽散,豪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他觉得他这样一个【善解人意活泼可爱魅力无穷】的弟弟是百年难遇一只,而他的哥哥【胆小怕事面目可憎有女性倾向以后一定是个gay】。因此他有时候会故作温柔让让我,那时我一定是要把他揍一顿的。

 

我是奇葩,他也是。而且我一度以为我会和他过一辈子。但是他在上高中那年就谈了个女朋友。过日子这种想法无疾而终。

 

路灯拉出我的影子,黑乎乎的一条瞧着恶心,石砖铺成的道路残留雨后的湿度,我便愣愣地看着,看着……直到手机震动提醒了我,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毫无意义神游了半小时。

 

是前女友的短信:对不起。

 

我拔下手机卡,丢进垃圾桶。瞬间,我觉得我整个人格得到了一种升华,我感觉到耶稣神圣的光芒和释迦摩尼那种闪死人的金光同时沐浴在我身上,天使拨动竖琴歌颂我良好的人品。

 

紧接着我想起我昨天刚充100块钱来着,现在它正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我想涅槃了,不重生的那种。

 

Chapter 2

 

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没有女友的房间,我觉得比平时大了一倍,那些往常放在一起的衣物现在只剩下单个,孤零零的与我对望。我的世界,在一个晚上染成了灰色,我成天成日活着跟个吸了3年毒的瘾君子似得,别人看了便问我:“呀?失恋了?”

 

豪联系不上我,以为我真的涅槃去了,火急火燎赶到我家,瞧到了正窝在沙发里看着苦情剧的我。我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仿佛看见他瞳孔深处那一点震惊。

 

“哥,颓废了?”

 

“恩,颓废了。”

 

我有气无力回答他的话,此时的我,觉得生活毫无乐趣。我偶尔会犯贱地回忆前女友的音容笑貌,但更多时候我在心里狠狠地咒骂她,憎恨她,——我恨她的愧疚与潇洒,留下一个活在过去里的灵魂。

 

豪说:“一段感情而已嘛,用得着寻死觅活的?”

 

我说:“哟,当初被甩悲愤地要去喝敌敌畏是哪位来着?”豪一沉脸,警告我少提那段丢脸事迹,而且那是他年少轻狂不懂事,现在他只想把整瓶敌敌畏塞那女人嘴里。

 

“不过为了个过去时,不值得。”

 

我说:“我这个本来还是将来未完成时呢,现在变成过去完成时了,悲剧。”

 

“啧啧啧,看看你这副堕落的样子。我都不想当你弟了。”

 

我愤怒地抄起抱枕丢过去:“绝交!你以为我稀罕当你哥啊!”

 

豪接住抱枕,安心言:“还有力气丢枕头,看来状态还行,我给你下顿厨去。”

 

我惊悚地看着自家弟弟走进厨房,过一会儿,传来惊天动地摔盘子的声音。

 

我觉得我由心到身,萌发着深深的疲倦感。但我还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收拾我那倒霉弟弟搞出来的残局。

 

豪说他为了陪我特地请了半年长假。可看在我眼里,他是特意来给我找气受的。每一天早上我都被这家伙咋咋呼呼叫起来,被迫穿衣,整理文件,去公司过无意义的一天,回到家后,亲弟弟特地准备了一桌黑暗料理。有他,我的人生变成了一部精彩的恐怖片。

 

当事人浑然不觉,他吹嘘说自己是上天入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好弟弟。惊得我险些心脏病发作。

 

我上个月刚买的音响立刻体现了它的生存价值,我们哥俩每天晚上提着一个话筒唱K,音不准还乱改词的那种。于是乎,每天晚上邻居都能听到这样的精神污染:

 

“她——不——爱——我——啊啊啊啊啊~~~~~~”

 

“苍茫~~~~的~~~天涯~~~都是他的爱~~~~~~FFF团的火呀烧的正欢~~~~~~~~~”

 

“你是我的~~~~敌呀敌敌畏~~~~~~”

 

“嘿!空山新雨后,红杏出墙来!红杏出墙来,自挂东南枝!嘿!嘿嘿!”

 

……

 

我的内心从文艺小清新堕落成贵族杀马特,甚至因为一个女人而对全世界的女人都产生一股厌恶感(这绝不是因为我每天在看婆媳剧的缘故),也许再过不久,我就会堕落成和奶奶们一起跳广场舞,那时候豪就真的可以放弃我这个亲哥了。

 

我的未来,被我亲自蒙上了一块黑纱,有气无力摇曳着微弱的希望之光。

 

Chapter 3

 

我这次被气出内伤,主要原因在于我早早被戴了绿帽子,前女友在和我谈的同时与其他三个男人也谈得正欢,终于我发现的时候,她却抢先一步提出了分手,我这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咽不下。

 

我在这里唱着失恋情歌,她在那边如胶似漆。恋爱中存在着不平等阶级,我是贱民,她是女王。

 

豪说:“这是失恋必经的过程,你要重新习惯一个人的生活,等这个阶段过了,你回头看看,你就会知道爱上这个女人是多么SB的一件事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整张脸沉寂下来,五官越发深邃。我猛然惊醒,发觉他现在已经是快二十五的成年人了,而不是当年那个和我打成一团的小屁孩。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长大,时间磨去他的棱角,再久些,我们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他有他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意妄为地请了假过来陪我。

 

埋头吃饭的豪抬眸望我:“……哥?”我往他嘴里塞了一馒头,沉声道:“吃你的饭,别说话。”

 

失恋归失恋,工作不能掉。经过几次掉链子被老板找去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后,我再不敢怠慢,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加班加到半夜一点钟,豪从来没给我留灯过,难得有一次看见昏黄的灯光,心里有点小欣喜,进门却看见他趴在电脑前睡了。我只能笑自己自作多情。

 

我希望忙碌能够让我忘记一些东西,这个周五,藤吉打电话约我和豪晚上出去聚会,我立刻应了下来。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我总是担心家里那位等的太久,推掉了许多聚会。我放弃多少事情,却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赴约后,才发现晚上的聚会来了不少人,大家伙儿围在火锅前呵着热气,这仿佛是许多年前大学毕业时候的场景。藤吉眼尖,大老远隔着千山万水冲我们挥手:“这边!这边!”我们走了过去,发现来的都是单身狗,还有多少人重复着未知的悲剧?

 

估摸着人到的差不多了,藤吉举杯站起来,高声道:“诸位今天能够来我的生日聚会,就是给我藤吉大爷脸面了!今天随便点,我买单!”所有人瞬间沸腾起来了,——和一个惊讶的我。有人拍打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阿吉,他黝黑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好像很久没有和他聊过天了。

 

我避开他的目光,他毫不在意。

 

“你愿意来,藤吉很高兴。”他说。

 

“哦……哦。”我无法掩盖自己的狼狈,苦苦的一笑。火锅冒出来的蒸汽迷了我的眼睛。阿吉不是多话的人,或是我们真的生疏不少。他走开了。

 

我开始反思,为什么要把爱情当成唯一?每次和她黏在一起时,难道真的一点点怀疑也没有吗?我知道自己是特别爱她的,经历过这次背叛,我会成熟不少,在未来,我会遇见另一个女人,我会和她过一辈子,但是不会这样爱了。

 

我会指着自己的日记,告诉自己的孩子:看!你爸当年居然会爱上这种女人!

 

我会在下班后,给我妻子一个短暂的拥抱。

 

我会在爱着她的同时和我的朋友们保持联系。

 

我会牵着那个女人的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火锅店气氛热烈,藤吉跳到椅子上,努力将他瘦小的身躯从人海中露出来。我仰起脖子使劲看,才看见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麦克风。

 

“咳咳,肃静!肃静!今天请大伙儿来不仅仅是为了我的生日!我有一位朋友,他现在非常颓废……哎哟!”他叫了一身,我看见了,豪偷偷揪了他的大腿肉。藤吉再度清嗓:“咳咳,他遇到点挫折,这个挫折也许你会遇到,我也会遇到……啊,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很多人为此一哭二闹三上吊,菜刀毒鼠强齐上阵,偶尔也会闹出人命。”他说到这里,在场人一副什么都懂了的表情。豪黑着脸又揪了他一把。藤吉哭丧着脸说:“咳咳,总而言之,我想告诉他,还是单身好啊!单身多自由!单身万岁!为了另一个人折腾自己,不值得!人啊,是要为自己活的!来!为我们的单身干杯!!”

 

我跟着别人举起杯,酒喝进肚里却从眼睛里跑出来。我匆匆退了出来,无力地蹲在墙角。我憋了这么多天的眼泪,决堤了。

 

Chapter 4

 

那次聚会后,我试图去缝补我满目疮痍的朋友圈。刚和鹰羽龙联系上时,他问了一句:“过得怎样?”我想了想,还是把失恋的事情和他说了。鹰羽龙和别人一样,劝我为了这种女人颓废不值得。我打哈哈说道理我懂。鹰羽龙说:“你和你弟一样,认准了就往死里钻。”我竟无言以对,顾左右而言他。问起他的生活,鹰羽龙说他和弟弟结束了漂流的生活,他找到一家公司,同时兼职好几份工作,日子慢悠悠过得也不错。他曾有一段感情,对方是个美国姑娘,对他一心一意的,但二人最终分开,原因是太累了。

 

鹰羽龙说:“等到日子稳定下来,找个姑娘安静过日子就得了。”我笑他才几岁,他回答说至少不小了,早就过了那种轰轰烈烈的年纪。我想起他的乔,知趣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说:“公主和流浪汉会在一起吗?”

 

我没有力气回答。

 

那个晚上我做了个梦,梦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我的家如一艘大船漂浮在水上,脚下的地板渗出海水,冰冷了我的脚底心,我望向窗外,看见好多建筑漂浮在水上,还有好多人,在海水里挣扎——

 

醒来后,我跑到卫生间吐了一遭,吐到我头晕眼花,吐到我整个头要爆炸一样的疼。最后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去,我分不清是胃疼还是心脏疼还是头疼,只记得眼前一黑,客厅的时钟在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分手吧。”

 

她就坐在我面前,深红色的红酒被她握在掌心,我的视线随着玻璃与液体交界的那条线一荡一荡。随后我抢过酒杯,潇洒且流畅的泼在那张惊讶脸上,随后我叫来服务员,一指她,说:“她买单。”

 

我大步走出酒店,流光交错的汽车呼啸而过,远处,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变幻出各种形状,昭示着我郁闷与愉悦互相交织的心情。

 

空气中幽幽飘来一缕似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啥?

 

艰难的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白白的东西,等到神志清醒得差不多了,我才看出那是个玻璃瓶子,下面插着个针筒在滴水。

 

“喂?喂喂!妈!我在哥那里呢!丫食物中毒了!……我不知道啊!?怪我?为啥怪我?我做菜不好怪我咯?……你这叫歧视,哥是清秀了些,但我好歹也不差啊。笑、笑、笑P啊!”

 

伴随着标志性的高分贝大嗓门,豪成功吸引了70%的回头率。神啊,让我再晕回去吧。

 

我一低头,发现他就在我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件他的大衣,我现在脚上还套着轻松熊拖鞋(个人趣味啊对不起),再看见他穿着单衣,不知为何鼻子略酸。

 

我咳嗽两声,豪大叫:“妈不说了哥醒了啊!拜拜!”

 

他一步两跳欢快地跃到我身旁,我发自内心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终于承认了自己的黑暗料理。”在他快发飙前,我装作不经意靠在他身上,眼前两个大妈走过,一个说:“看,清晨那对gay!”豪受到了惊吓,一张脸活活憋红了。

 

“哥……”

 

“嗯?”

 

“你有没有……”

 

“啥?”

 

他眼睛从左转到右从右转到左,说:“你有没有一点感动?”

 

“有一点。”

 

“一点是多少?”他鼓起脸。

 

我大概比划了下,他快要晕厥。为了安慰他破碎的心,我摸摸头说:“乖,大哥给你讲个故事哈。”他给我一个白眼。

 

“有个男人,特孬种,有一天他的女朋友和他提出了分手,特别拽的那种,你知道我那同学咋样么?他还脸上带笑的说,好,那再见啊,路上小心。等到前女友扬长而去,他才发现丫还蹭了顿饭!”

 

“我有点怀疑那人就是——”

 

“但其实很久以前,他迷迷糊糊走了一大段路,穿一条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卡车撞成了植物人。”

 

豪问:“……既然变成了植物人,怎么后来还会有女朋友?”

 

我笑:“傻弟弟,因为他后来醒了啊。”

 

Chapter 5

 

烈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啊。

 

我听着这句话长大。买东西的时候,打招呼的时候,学习的时候,仿佛懂事这两个字一定要和我如影随形。他们不知道,我只是习惯性遇到事情就压抑,压抑,往死里压抑;压抑到最后,那事就算过去了,顶多心里结个疙瘩,外面风平浪静罢了。

 

所以她和我提分手时,我明明心里想扇她一巴掌,却习惯性压抑,结果还温和的冲她笑:

 

“好,再见啊,一路小心。”

 

我除了在家人面前想说什么说什么,对待别人却一定是温和谦让的。

 

前女友离开前,踌躇地问我一句:“烈,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无声地笑,事到如今,这个答案还有什么意义吗?

 

得不到我回答,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说:“你这人太难懂了,什么都藏着掖着,说真话,和你谈恋爱是件很累的事情。”

 

俗话言:人至贱则无敌。我被她击败了,溃不成军。

 

“烈,你微信。”思绪快飞到月球上了,旁边正拿着我手机打飞机的同事探出身来,我拿来一看——丫忘删她微信了。

 

她:烈,在吗?

 

我的食指半天停留在删除上,但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我。

 

我:在,有什么事吗?

 

她:我怀孕了,是你的种。

 

一口老白开差点噎死我,我确定不是我眼睛近视而是她脑子进水后,我冷静地回了她一句。

 

我:让我想想,我们上一次做是什么时候,四个月前,还是六个月前?哦不对,姑娘你同时还在和三个人做吧,你真行,一眼就看出是我的种!

 

她:烈,我知道我们之间有隔阂,但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就一次。好吧,我承认,这不是你的种,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知道后肯定要和我分手。就一次,你能不能偷偷陪着我去医院打掉?拜托了,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我震惊地喝不下水,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以往的审美观,果然,等到感情冷却下来,对方的脑残指数就会无限上升。

 

我一字一字打上去。

 

我:姑娘你真幽默,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打胎这事,麻烦你另请高就,我就不参与了。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话了,我怕我把持不住,冒出脏字,伤害你纯洁的心灵。再见!哦,不好意思,你以后没有机会了。

 

打完后,我立刻拉入黑名单。心情舒爽。

 

回家后,我和豪复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他愤怒地一拍桌子:“你为什么没截图!?”我用一瓶雪碧安抚了他看不到脑残的心情。

 

第二天,我接到阿吉打来的电话,他说:“昨天豪发了条微博,全世界都知道你前女友是个脑残了。”我说:“哦。”他很困惑地说:“你居然没有截图!?”

 

和阿吉扯了好几句,藤吉电话接踵而至,他开门见山地吼了一句:“你丫为啥不截图!!”“忘了。”“妈的,把手机给我,我要动用最高端的科技把对话调回来。”全世界唯君子与土豪难养也。我惊惧地挂了电话。

 

一挂,鹰羽龙的电话过来了。我接通后抢先说:“忘截图了,抱歉啊。”鹰羽龙说:“你居然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说:“大家都是一类人嘛,心灵互通的。”鹰羽龙马上对这件事情失去了兴趣,他说:“还有一件事,乔打算以后长期住在这里了。”“你们复合了?”“是啊,她昨天喝醉了,从美国打了个电话给我,说了一堆话。我发现过了这么久,我们还是有感情的。”我想想也是,世界上有几个愿意花钱给情郎打国际长途的妹子呢?鹰羽龙说:“分分合合那么久,我和她都折腾累了。漂泊这些年,早就磨去了年轻的激情。我们都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我说:“这样是最好的。恭喜你们。”他说:“谢谢,你也要加油。”

 

我干干地笑。

 

Chpater 6

 

我从小就怕鬼,说起来也挺丢人,但我确实是那种夜晚不敢去阁楼的男人。

 

失恋半年后和豪一起去看电影无疑是我最后悔的决定,那家伙口上说什么陪哥你分忧解难,丫就是想在临行前看我笑话。

 

捏着手上快断成两截的电影票,我心里很惆怅。

 

晚上我很慷慨地让豪进了我的被窝,背靠着背稍微安心了些。豪突然说:“烈哥,这场景让我想起刚才电影里有个片段,那个女鬼贴在主人公背上#¥¥%#%%……”我一巴掌胡他脸上,安静了。

 

黑漆漆的夜晚,我总感觉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藏着什么东西,就好像下一秒,有个鬼会从床底爬出来,或者,鬼藏在我的被窝里。过了一会儿,房间里某个地方传来一声声巨响——那是我弟的呼噜声。那瞬间,所有的恐惧就像透明泡泡,啪,碎了。

 

我才觉得有个缺心眼的弟弟倒也不错。

 

我和豪就像是磁石上的两极,我和他很多地方都是相反的。我喜欢红色,他喜欢蓝色;我注重效率,他注重速度;我有(学习上的)智商,他有(玩电玩上的)的智商……

 

所谓正负相吸,我们从小到大关系是一种诡异的亲密,这种亲密程度直达让亲生父母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但是豪在进入高中的时候,他突然闪电般谈了一个女朋友,于是大家便都变得很安心。我们兄弟两的话在那之后变得越来越少,偶尔进他房间,也是看见他和女友煲电话粥煲地火热,或是焦头烂额想着下一封情书,或是想着女友生日时候准备什么好。

 

年轻人,不懂事,高三毕业季,他的小女友考上异地大学,两人就分开了。豪第一次尝到失恋苦果,躲在房间里抑郁好几天,出门后,整个人没了人样,险些把敌敌畏当做酸奶喝光。

 

我劝慰他:“不就失个恋嘛,用不着扮演精神病的。”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蠢得非常可爱。豪很颓废:“哥你不懂。”我摸摸鼻子说:“别看我这样,我也是失过恋的人。”他震惊:“哥谁甩了你!?”我很认真地回答:“……你。”他大脑死机三秒,立马涨红脸跳起来怒吼:“……哥你别闹了!!”

 

我没兴趣继续调戏他,拄着下巴眺望窗外风景,那天飘着细雨,灰蒙蒙的天空,五颜六色的雨伞,定格似一副油画停留在我记忆中。那天过后,我就要离开家乡一年,作为交换生飞往英国。

 

豪问:“哥哥,你可不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但我最终还是大哭着离开了。

 

也是从那天起,我的梦里有了一座浮城,我的家漂浮在水面上,一年一年一年往下沉。我从窗口望出去,好多人在水里挣扎,我总有一天会变成他们中的一个。

 

清晨醒来时,看见豪独自一人倚在窗边,阳光沐浴在他身上,这场景莫名地熟悉,似乎很早很早以前便残留在我记忆中。

 

我叫他的名字,他回过神来,笑着说:“哥,早啊。我今天就要走了哦。”我问:“几点的飞机?”他说:“9点。”我点点头,说:“我帮你叫出租车。”

 

他的表情有些僵硬,我把干净的衣服丢在他脸上,他急忙扯下来,大声问:“我说我要走了!你就一点也不!挽!留!吗!?”我摸摸他的头:“哦,在飞机上不要搭讪,乖。”他撇撇嘴:“我才不会搭讪嘞!”我没有理会他的小孩子脾气,自顾自穿起衣服,穿戴完毕,我转过身,发现他一点没动。

 

出租车停在前面,我帮他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在他惊讶的目光下钻进车里。我无奈地说:“我送你。”他立刻精神焕发,一路上叽叽喳喳不停。到机场后,豪还在扯他小学三年级的破事,但这一件件事我都太清楚了。然后我想到了什么,问他:“你好像从来没说过我去英国做交换生那年的事情?”他一愣,支支吾吾回答:“……那年我除了上课基本都呆在房间里……我想了很多,不过你知道的嘛,我很笨的。很多事情绕在一起想也想不通……不过……”

 

他的表情变得很认真:“哥哥,如果那时我说——”

 

我冷笑:“说个屁,还不快进机场,驻在这里当门神吗?”

 

他急匆匆接过行李箱,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一如多年前,他站在这里看着我,我推着行李离开。

 

时间总是在重复很多事情。

 

那一年,他带着哭腔问我:“哥哥,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我回问他:“然后呢?我们做什么?”

 

我一直在等着他回答,可是他一直没有回答。故事的最后,是我走在去往英国的路上,忍不住掉下眼泪。

 

我看着豪的身影,不经意听见一个女孩问一个男孩:“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男孩近乎宠溺地回答:“爱你呀!爱你呀!爱你呀!”可听在我耳里就是:“呵呵,你个逗比!你个逗比!你个逗比!”

 

他们还太年轻,不知道有种感情有缘有份,竟不可能走到最后。

 

END.

 

后话:

 

草稿初期,我想塑造出一个初次经历过失恋的男人,以往看别人的恋爱情史,总是说初恋让人感觉印象深刻,而那种分开的痛是铭记于心的。我让烈遇到了一个错误的女人,然后再让豪和他的朋友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安慰他,

 

开始,我的CP定位是豪→烈,但写到Chapter 3,我作死地去重温《四驱》,然后发现这对兄弟虽然很多地方相反,细节上却是惊人的相像。于是我便加入烈对豪的感情元素,——一种兄弟情上略微延伸到另外情感的感情。这种情感虚无缥缈,它可以作为一种错觉一掠而过;也可以在年华中变得深沉,掩上尘埃;也可以选择大大方方说出来,然后经历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豪烈选择了第二种,他们彼此都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不敢说出口。

 

也许是因为时间的洗礼,把小时候的任性磨得一干二净。

 

所以烈选择离开,豪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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